魏愛花/行走巖崩嶺
在巖崩嶺,不是幻覺,我真的看到了歲月一點一滴從斑駁的疏影間漏下。無論往前,往后,歲月從容,伴隨著靜謐森林,流淌在我的身旁,從發(fā)梢到指尖,穿透我的軀體,毫不眷戀奔流而下。
曾經(jīng)繁華的古道,伴著碩大的古木,朝著山頂蜿蜒而上。周邊有斧鑿的痕跡,那是巖崩嶺上的古村——像后人在近乎荒廢的古道上,一鋤一刀挖去荒蕪與凄涼的痕跡。古道重見天日,不為別的,只為了便于我們這些徒步者溯源,與他們一起分享祖先的榮光,喚醒那些沉睡于歷史深處的傳奇。
雖然已是秋天,但二十四拐的巖崩嶺,沉浸在郁郁蔥蔥中,讓你忘了這個頗具震撼力的名字,曾經(jīng)是那樣的令人望而生畏。林中,昆鳴應和,藤蔓恣意,風隱約地自林中嬌笑而過,仿佛春依然勃發(fā),而夏正在招搖。抬望眼,紅楓滿目。天,藍的純凈,映襯著高聳的紅楓,別樣的和諧與艷麗。鳥鳴啁啾,配合著我的步伐與思想,忽快忽慢,高歌著獨屬于森林的樂章。
在這樣悠閑的時刻,踩著滿地紅楓,任由時光一點一點灑下,思想便在這一刻穿越了束縛,與歲月一同行走在歷史的軌道。碩大的楓樹,百年抑或千年,不可目測,卻依稀可見昔年荷擔的鄉(xiāng)民,滿載收獲于道上蹣跚而行。烈日當空,累了,抹一把袖子,將豆大的汗珠子自黝黑的臉頰甩落成雨滴;乏了,一屁股坐在樹下,顧不得周邊的灌木,遮不了陰,擋不了雨,只為了緩解酸軟的腳步。遇上集體行動,喊一把號子,敲一把拄拐,一曲振奮人心的獨特“山謠”便飄蕩在密林之中。年復一年,陡峭險峻的山嶺走出了二十四個“之”,將荒無人煙的灌木叢走成山道,再走成官道。而后,不知在哪一年,青石壘起來了,楓樹自山腳延伸向陡直的山中,延伸向那個避世而居的村居。轉(zhuǎn)眼又是百年,一棵棵楓樹從拇指大,到手腕兒粗,直至現(xiàn)如今腳盆兒大。整整齊齊,呵護著古道、行人,以及那一位行蹤成謎的帝王。
帝王無后裔,只有傳說。
傳說,帝王的妃子避居山中的百花庵,人亡庵毀,只留下一面神祇牌,供奉于半山腰處的福勝堂。
傳說,帝王的護衛(wèi)守護周遭,倚險峻之地,建成了三十六寨,而今僅余殘垣斷壁與寬敞的練武場。
傳說,剃度的帝王,隱身于佛門,游走于神州大好山河,也曾扶著山道的紅楓徐徐而上,感慨萬千。
紅葉紛飛,在這個據(jù)說因帝王而栽種的紅楓古道里,同樣的種植,在氣候與土壤以及自身的努力下茁壯成長的楓樹,成長為一個整體,卻又堅持著獨屬于自己的姿態(tài)。你有你的精壯有力,我有我的清瘦雋永。同一片土地,可以成就你的偉岸,也可以造就我的婀娜。行走在這樣的山道,心中總是不可抑制地孕育出一壇佳釀,糅合了春的暖、夏的涼與秋的繽紛,即便是一個人靜靜走著,也感受不到絲毫冬的寒冷與蕭瑟。
巖崩嶺二十四拐,將陡坡拉成小斜坡,也將驚險拉成了溫情滿滿的故事。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嶺上的“放哨樹”,村中的紅軍被服廠,困難時期,嶺下老交通員“你要錢,我要錢,政府哪有許多錢”的質(zhì)樸話語,在這條嶺上烙下了不可抹去的紅色印記,讓我的心情就如同這二十四拐一般起起伏伏,激流暗涌卻又暖人心扉。
一彎一景,巖崩嶺便成了一個充滿綠意的代名詞,不再只是冷峭與漠然。一景一駐足,巖崩嶺便成了回蕩在心中的一首詩。在這里,時間是自己的,空間是自己的,感覺也是自己的。閉上眼,在風的細語中,你可以感受到花開、草長,聽見花落、葉舞,甚至透過樹的間隙,聽聞每一個生命體的感嘆,而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亦成了這二十四彎錦上添花的一朵,傍著山巖,站在拐角處,與石階里的一株麥冬、一撮苔蘚一起扎根。
一個人漫步在這樣的古道,就如同行走在歲月的指尖,接受著一次次的思想的洗禮,而歲月就這樣透過紅楓,自藍天上一瀉千里。
(題圖攝影 李洪元)
責任編輯:陳淑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