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江/兒時的年味
隨著春節(jié)的臨近,一首童謠:“糖甜甜、桔圓圓,放火炮、大過年”又在耳邊回響,記憶深處的兒時年味便在心底彌漫開來,故鄉(xiāng)小巷孩子們臉上洋溢的濃濃喜氣,如昨日般清晰如初。
年關將近,也到了甘蔗收成、榨紅糖的季節(jié)。離我家不遠的穆陽溪河畔,有一個蔗寮。從蔗寮里飄來的糖香,是我兒時的一道記憶。這時節(jié),蔗寮邊上堆滿了如山的甘蔗,與小伙伴們穿梭嘻戲的同時,悄悄啃一截甘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沿著人工挖掘的水渠,靠近蔗寮有一個水車,依靠水的沖力,帶動水車不停地旋轉(zhuǎn),飄起陣陣的水霧,這是鄉(xiāng)間特有的一道風景。與之相連接的是蔗寮里的榨蔗機,一把把的糖蔗從中穿過,被擠成條狀,而擠出的蔗汁則源源不斷地流進糖槽里。當然,對蔗汁熬煮熬制成紅糖的工藝流程,不是我們小孩子關注的熱點,我們關心的是用一截甘蔗蘸上剛出鍋的糖勾,卷成棒棒糖,吃在嘴里真的是熱乎乎、甜蜜蜜,味道十分鮮甜,如今憶起仍然回味無窮。而若有一塊小小的紅糖,則是我們兒時好幾天的零食來源。
祭灶前,家家戶戶的主婦們最為忙碌、最為辛苦,既要洗鍋灶,又要洗家具,還要洗家里的木板墻壁。我們家擔當此責的便是姐姐們,我作為下手,常做搬運工,幫助姐姐們把鍋盆瓢蓋從家里搬到位于穆陽碼頭的溪邊去洗,通常用溪里的細沙洗刷得干干凈凈,再搬回來;或者,幫助她們清洗墻壁。這時候各家各戶比的是誰家的墻壁鍋蓋干凈亮堂,意味著主婦們勤勞能干。此時的溪邊甚為熱鬧,浣衣的、洗刷的,有時找不到位置,還要排隊。兒時的我們在做搬運工之余,就不斷地在溪邊的沙丘上、榕樹下、碼頭亭、溪溜船中玩耍嘻鬧,拱托著這節(jié)前的氣氛。記得看過一篇文章的介紹,說的是鄉(xiāng)村的孩子走出來比較整潔干凈的,說明女主人善于持家,這家的孩子也會比較優(yōu)秀而且有出息,據(jù)我觀察,大部分的家庭確實如此。
春節(jié),意味著在外的游子回歸故里,也是我兒時很期待的一件事。因為,我們家在霞浦、壽寧、柘榮當教師的舅舅、表哥、表姐也會在這個時間節(jié)點回來過年,這樣,我就可以去外婆和姑姑家呆上一陣子,也借此機會躲避父親的管教。記得有一年春節(jié)前,聽到大表哥回來的消息,我和四姐特地趕到離家約有五公里的龍首橋去迎接,從中可見我們兒時盼望親人回家團聚的心情。龍首橋是穆陽至福安古道的必經(jīng)之路,也是穆陽溪與秀溪的交匯處。這條用青石板鑲嵌的古道上,不知碾過多少游子回歸的腳步,打磨出這么光潔的流光歲月。當年,大表哥家生了一對雙胞胎,通常是從壽寧坐車到福安,然后,小表哥用兩個籮筐一邊一個從福安沿這條古道把她們挑回穆陽,在我們家稍作停留或者住一個晚上,第二天再回蘇堤村的姑姑家。這樣的時刻,家里總是充滿歡聲笑語,讓我沉悶的童年生活有了縷縷生機。
福安穆陽的春節(jié)習俗之一,就是家家戶戶在春節(jié)前都要“炒肉糕”,這可是春節(jié)期間的一道美味。“炒肉糕”是用地瓜粉、白糖或紅糖和水調(diào)和成漿,然后放鐵鍋里用豬油炒出來的甜食,色澤透明,富有彈性,形態(tài)透明。雖然只有地瓜粉、白糖和水三種簡單的原料,可是炒的功夫很有講究。地瓜粉要選擇上等的,炒的時候要不斷加水、加豬油,需要把握適當?shù)挠土俊⒒鸷?,攪拌的速度以及上料的時機,做出來好不好吃的差別就在于這炒的技術了。出鍋后還要灑上芝麻、花生、冬瓜糖片等,這樣才會色香味俱全。這“炒肉糕”是使暗力的體力活,又講究炒的技術,我們家三姐的技術最好。因此,春節(jié)前,都是三姐在鍋臺操作“炒肉糕”。
當然,每年舅舅放假回家過年,亦是我們特別高興的日子。舅舅屬于心靈手巧之人,除了有書法美術的專長外,還是年糕年餅的的制作好手。因而,在除夕的前幾天,舅舅就會來我們家?guī)椭谱鬟@些年糕年餅,以便春節(jié)期間招待客人之用。之前,姐姐們會炒好糯米,送到加工廠加工成粉,并準備好各種配料,我們也早早圍在家里的鍋灶前,一邊看舅舅操作,等待糕點的出爐;一邊聽舅舅講述在霞浦工作的見聞趣事,點點滴滴猶在昨日。此時,鄉(xiāng)間的灶臺前,便溢滿了久違的溫情。當時,每一種糕點出爐后,我們就會用大姐從鄉(xiāng)鎮(zhèn)衛(wèi)生院拿回來的大藥瓶分別裝上一些,存儲在我們的專用抽屜里,作為年后的零食儲備糧。這樣的時候,也是父親最為寬容的時候,多拿一點父親也不會責備。
零點后的挑龍頭水,也可算是除夕之夜的保留曲目。我們打著微弱的手電筒,在震耳的鞭炮聲中,踏著朦朧的月色,趕到穆陽碼頭的溪邊搶挑新年的第一擔水,俗稱龍頭水,預示這水將給我們帶來新年的吉祥和安康。
如今,在城市里已經(jīng)很難找到這種鄉(xiāng)間的年味,也許這和當年物質(zhì)的貧乏有關。不過,這種對故鄉(xiāng)濃濃的牽掛,對親情的難以割舍,對兒時年味揮之不去的眷戀,會一直伴隨著我走過生活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