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興華/親情東湖
寧德網(wǎng)(林興華)北岸,往南走;南岸,往北走,中間隔著東湖。近午的湖面很平,猶如經(jīng)過精心打扮的姑娘臉龐,恰如其分的柔膩,不見任何的雀斑毛孔;湖水很靜,恰若少女初吻前的一剎那,沒有了神采飛揚的表情,卻有著激情洶涌的渴望。東湖沒有變,還是那么寬,還是那么長。然而,十里東湖的的確確是變了。南北兩岸的臨水公園,驅(qū)走了蛇行鼠躥的蘆葦、鴨舌草叢,休閑的輕微腳步,傳遞著幸福的心聲;寬廣的大街,讓荒涼成為遠久的記憶,飛馳電掣的車流,成為東僑人愜意心情的寫照;海德公園的觀光電梯,是東僑人幸福指數(shù)的柱形報表。若從空中俯瞰,東湖就是一汪招人的媚眼,而北岸、南岸公園,就是鑲嵌在這雙眼皮上長長的睫毛,不經(jīng)意間撲閃一下,足以撩人心懷。聽介紹說,東僑巨變就在這十八年間!女大十八變。眼前的變化不禁讓我想起曾經(jīng)蓬頭垢面、臉頰沾滿鼻涕痕跡的東湖塘丑小丫。
1978年,我接到寧德師專的入學(xué)通知書,上寫著報到地點是寧德師范學(xué)校,后面帶著括弧“五里亭”,括弧中還帶著一個小括弧“華僑農(nóng)場”。在到達寧德之前,我只到過屏南縣。這個地址,我立即想到報紙上經(jīng)常見的北京盧溝橋,上海外灘,福州茶亭,一句話,地址這么復(fù)雜,寧德一定是一個很大的地方。在寧德汽車站下車,問了十幾個人,終于走上了一條鄉(xiāng)下人從來沒有見過的望不到頭的筆直砂石路,道路兩邊的荒涼,讓我內(nèi)心不止十次懷疑是否被人騙了。終于見到了幾棟房子,左拐,所見到的都是南洋人打扮,男子穿著花衣服,留著長頭發(fā),而且還有厚厚的發(fā)油,烏黑锃亮。我似乎掉進了異國他鄉(xiāng),看自己一身的土布,心中不免一番自慚。那時候,“南洋人”就是富裕的代名詞,誰家有南洋人,會讓鄰居羨慕幾輩子。古田華僑多,但能見到的卻是鳳毛麟角。讀小學(xué)時,有一次縣里來了二十幾個南洋人,同學(xué)們竟然課都不上,跑去看南洋人??磁伺值冒l(fā)圓的身軀,燙得卷曲的頭發(fā);看男人齊肩的長發(fā),薄薄的花衣裳;看她們從包包里掏出能折疊的洋傘(對布傘的稱呼),驚訝得目瞪口呆!
到師專報到,新來的同學(xué)顯然與我一樣新奇,議論紛紛。從他們話語間,我才知道,這里的華僑農(nóng)場,是安置六十年、七十年代被“排華”回國的華僑,有一點“難民”的味道。盡管難民這個詞令我不寒而栗,但冠著華僑二字,內(nèi)心還是有一種莫名的向往。
站在學(xué)校的操場放眼望去,看到的是寬闊的平洋。平洋,特別是大平洋,對于長期生長在山區(qū),只出過一個縣的我來說,這是富庶的源泉??墒?,我們看到的都是一方方用田埂圍起來,長著一人多高的合菜,一坨坨,一片片,綠得滴油。合菜,又稱鴨舌草,在我們山區(qū)田里,長出的只有二三寸高,是與水稻爭肥的雜草。而在這里,合菜長得有一人多高,那一串串花,長近二尺,藍得發(fā)靛,藍得清純,藍得柔和,藍得鮮嫩,隱藏在綠叢中,只有我們山里人才可以分辨得出,只有我等新來的學(xué)生才樂于注目。遠處長得最旺的一片,人說那是東湖塘。后來聽說當?shù)厝撕苡憛挅|湖塘,因為它隔斷了南北兩岸,使得他們來往不便。噢,東湖塘,只長野草的東湖塘,無人問津的東湖塘。那一片荒蕪,浪費得讓人心疼。
第二年夏天,同學(xué)們提議去東湖塘游泳。十里東湖塘,從頭望去,不見盡頭,外面連著海,兩岸依然是旺盛的合菜叢,密不透風,很有白洋淀蘆葦蕩的氣勢,一陣風吹來,闊葉翻卷,或而白,或而綠,無聲無息,幾只零散的白鷺立在淺岸,紋絲不動,標本似的,一陣漣漪,把倒影拉得很長很長,婀娜搖曳。說良心話,湖水碧綠,很清澈,與我先前想象的是寧德城區(qū)的污水池恰恰相反。跳進湖里,那一陣的冰涼,那一陣的愜意,使人忘卻了生活的窘境,人生的煩惱,不知身在溽暑中。東湖,就如一個尚未發(fā)育的少女,雖有天生麗質(zhì),沒有人去想象她將來的嫵媚。
游到近海堤處上岸。走過海堤,看到一根根裸露的,碗口粗的鐵柱,被海風剝蝕得像千年老松的厚殼,隨手一動,便唰唰直掉,像眼淚在向我們訴說環(huán)境的惡劣。堤岸的護欄,海風啃噬掉了水泥,裸露的碎石,像老奶奶殘缺的門牙,一個個,一排排,似乎是頂在我的腦門上,讓我的頭皮陣陣發(fā)硬,發(fā)麻,發(fā)酸。我們常說,一個沒有保養(yǎng),沒有打扮的女人是樸素,純真。其實,那是一種對貧窮的贊美,顯得那樣無奈,艱澀,酸楚。一個有錢的富裕女人,誰不想更美一些,一直到了七十多歲還愿意受整容拉皮之類的痛苦折騰。可全民都處在饑餓邊緣掙扎的年代,誰會想到美,誰有資本去打造美?就像我羨慕農(nóng)場的華僑一樣,內(nèi)心深處渴望擁有那種美,可哪里有心思去想將來也會,甚至超過他們那樣呢。
忽如一夜春風來。經(jīng)過十八年精心描繪,華僑農(nóng)場蛻變成了國家級經(jīng)濟技術(shù)開發(fā)區(qū)。市醫(yī)院、規(guī)劃館、藝術(shù)館一個個花園似的,競相媲美。那民居,有傲視全城的海德公園別墅區(qū),靠山臨湖的東湖品臻。若在陽臺,茶幾一方,海產(chǎn)數(shù)碟,朋友二三,把酒臨風,俯瞰白云從湖底溜過,凝眸鷺鷥陣陣歸入林梢,調(diào)侃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那種花衣裳,長頭發(fā)的理想境界,皆成稚嫩雅笑。我的母校,曾經(jīng)寄寓于寧德師范學(xué)校的師專,幾經(jīng)輾轉(zhuǎn),脫胎換骨,而今又回到東僑,成為一所占地近千畝的園林式的名副其實的大學(xué)。只有東湖,像大多數(shù)貨真價實的天然公園一樣,毫不崇尚時髦,熱衷于返璞歸真,靜靜地躺在東僑的懷里,閃爍著奇妙的光輝,映射著人們親切而迷人笑靨,給人們營造閑情逸致的氛圍,帶來溫馨歡樂的心境。“一張白紙沒有負擔,好寫最新最美文字,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美的文字,美的圖畫,需要大手筆,大抱負,遠眼光,東僑做到了。
“十八的姑娘一朵花”。東僑,你這芳齡正盛,青春勃發(fā)的少女,叫我怎能不贊美!
責任編輯:吳圣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