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智勇/浣溪思緒
寧德網(wǎng)(柳智勇) 一個小山村名曰院邊、浣溪,乍聞就頗感幾分不俗,更何況那里坐落著五十多座、有二百余載至今保存完整的古民居。懷著詩意棲居的想象,在一個秋陽的日子,我同一行采風者走進了這位于霞柘韓三縣交界處的柏洋鄉(xiāng)坑口村所轄的僻幽之地。
村莊矗立在半山腰,四面峻嶺緊抱相擁,山腳下的溪水深深淺淺地流響,我們仿佛踏著《浣溪沙》詞牌的韻調(diào),來到山路與溪口的平緩處,眼前即幻化出夕陽斜影下三三兩兩的秀媚女子在溪邊浣衣,而此時如約般的牧羊少年或荷鋤的小伙,與之動若初心,別有幽情。而那抬頭的凝眸中低眉的嬌羞,漾開一溪盈盈的笑靨……
都說浣溪出美女。正如現(xiàn)在村人還津津樂道于以往裁縫女受遠方近鄰“好逑者”鐘情的故事。然而,這如一種沁心的暖色調(diào),讓行客初來乍到內(nèi)心就被暈染成一脈親融于此的溫情。在山野清新氣息輕攏下的古民居,像靜默中骨力深穩(wěn)的長者,讓人在佇立中觸感到一種巨大的精神定力。仿佛是秋陽濾去了它身上的塵埃,顯得簡凈樸厚而幽思綿邈,與周遭諧融于虛靜恬淡的生息中,村里人雖少,但房前屋后的空地上疏疏朗朗地栽種著各異的雜木,果樹上垂掛著熟透的果實,雞鴨在叢中生趣地覓食……在紅綠掩映中,村旁鋪展出的一條鵝卵石小徑,勾連著不同形狀石子壘砌起的矮護墻,由此與房屋構(gòu)成的空間中牽搭起瓜棚豆架,還有那天井邊出落的嫻雅魚池,這一切都透顯出農(nóng)人的生活安然恬適和自然品味。置身其境,我頓然感到一種生命的沉浸:這里的空氣是鮮的!水是甜的!綠是油的!涌上心頭的滿足感讓我直想要大聲喊出快意時,倏然間,仿佛是山谷在回應著:且慢!且慢!這時老支書心有所悟地領(lǐng)著我們走進他的祖厝——當年全村最為壯觀氣派的唯一三層樓房。在“秘室”里他取出用紅綢布層層包裹的匣子,里面珍藏著墨淚洇濕的文字記錄:1934年建立坑口區(qū)委、蘇維埃政府,其轄的院邊村民五百多人,傾盡全村五十多名青壯年,從1933年就跟隨馬立峰、陳挺參加紅軍游擊戰(zhàn)爭;嗣后,于1938年繼續(xù)跟隨葉飛北上抗日,幸存者僅六人;1955年,霞浦縣人民委員會授予院邊村二十多戶人家為“光榮烈屬”、“光榮軍屬”稱號……
憑藉英靈的精神指認,我們來到了他們生前的故居,在每一個廳堂正中端掛著的“光榮烈屬”、“光榮軍屬”的木質(zhì)牌前虔敬默想……正因了冥冥之中的英魂守舍,使這座村莊雖寂靜而不落寞,房屋雖古舊然不頹敗。
原來,浣溪靈山秀水的村脈里,溶進了其光榮歷史的精神譜系,而今天面對祖先靈骨,作為后代子民應如何賡續(xù)英雄信仰,重新回歸精神原鄉(xiāng)?
驀地,我不禁心頭揪緊:浣溪,你現(xiàn)在是否失落了什么?而今天我跋涉而來是為了尋找亦或要發(fā)現(xiàn)什么嗎?
我不由自主地登上高處,舉目環(huán)顧四周,顯然,沖撞視覺的土灰色的廢置小學校舍與赭紅色的吳氏廟堂和民居的古色卻有著觀瞻上極不協(xié)調(diào)的反差,然而,我內(nèi)心又漸趨平復,在心底的調(diào)色盤上,將三色溶注成一種凝重的色彩,而這不就是沉積在浣溪土地深處最原本的底色嗎?
且不追溯往古,也不曾忘記,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浣溪雖處山水阻隔,因了行路難成了一方天然靜謐的安寧之境,是耕耘童心的靈秀之地,那些歲月,周邊大大小小村莊的學齡兒童,勤于腳力匯集于此一心受教,鼎盛時學生近二百人,師資近十人,重教興學使小天使的理想遠行,浣溪因文明教化而馳譽山外,而今村公路與縣城接通,村民卻感“路難行”而紛紛舉家外遷,但又人心浮云,羈鳥戀歸,舉全村民眾之力集資達一百多萬元興建煌煌吳氏祖廟,在勒姓刻名的集資榜上人頭攢動,無一或缺,可謂聚人氣矣!那是魂歸故里嗎?對于浣溪這塊土地,終究使之世代子民無奈的困惑著難言的纏綿著……
站在祖廟前——村口大樹旁的“浣溪村”的石碑前,極目天外,我心憮然,不禁思緒翻涌,心潮難抑……啊,鄉(xiāng)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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