閩東之光|鄭承東:一座城的風花雪月
和諧家園
一座城,如同一個家。 每個人的心里都會有一個這樣的城市,不管多久,總有一種理由讓你惦記著她。因為你會越來越發(fā)現(xiàn),驚鴻一瞥,華麗轉(zhuǎn)身, 一座海灣新城,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彌漫著大海的蔚藍和青山的翠綠,叫人有說不出的迷醉與留戀。她留給你的所有想念都是一種時刻的牽掛與無瑕的美麗——
或者仰慕她的風雅。古時的寧德蕉城并非蠻夷之地,其實她一直被仙風道骨、坐禪練丹與唱詩作賦的人文之風熏陶著。
或者回憶著那時的寧德人嘴上一直念叨的“咔遛”的玩法或呼朋喚友的“吃酒”的山珍海味。
【唱詩】
從東漢開始,南方道教圣地——霍童洞天與佛教天冠菩薩道場——支提寺的盛名令許多高僧大德飄然而至,唱經(jīng)頌詠,喃聲成陣;而古時中原宗教與文化的傳入沉淀下來,又與古越海洋文化相交融,形成了蕉城獨特的文化基因傳承。吟唱詩賦的儒雅之風也隨之在蕉城世代傳承 。
距今1400年前,隋諫議大夫黃鞠因諫言得罪皇室,舉家逃到霍童,帶來了中原先進的農(nóng)業(yè)水利與社戲文化;吟唱著“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五代唐后主李煜的子弟舉室遁寧,更帶來了精書法,善繪畫,通音律,長和文的皇家禮樂文化。到了宋代,中國的經(jīng)濟與文化進入前所未有的繁榮時期。寧德蕉城經(jīng)濟與文化也無一例外的步入黃金時代,魁甲、理學、豪杰之士群星閃爍。在短短300多年時間里,先后出現(xiàn)了阮登炳、余復(fù)兩位文狀元與林仲武狀元,及68位進士。
(網(wǎng)絡(luò)圖)
當年柔情寸斷地吟唱著“釵頭鳳”與唐婉分手三年之后的陸游來到寧德任職,愛情悲劇的快壘與本性縱酒之“放翁”便在當時寧德蕉城官場盛行的酬唱歡宴中如魚得水。八十一歲時,因為懷念在寧詩酒縱樂的生活,陸游吟唱起了“白鶴峰前試吏時,尉曹詩酒樂新知;傷心忽入西窗夢,同在浦村折荔枝”的詩句 。宋朝名將韓世忠到寧德漳灣看望老友,觥籌交錯之間,有感于寧德蕉城作賦唱詩之風盛行,便賦詩贊譽蕉城為“海國斯文地”。
沉字花橋
南宋著名教育家、理學家,又稱“石堂先生”的陳普先生更是和唱作對的頂尖高手。他十二歲時便通曉四書五經(jīng)。夏日與書友同游家鄉(xiāng)虎貝石堂的沉字橋,見橋亭橫梁題有朱熹先生路過此橋時題寫的 “紫陽詩讖石堂名彰千古”的上聯(lián),而無下聯(lián),陳普先生低頭思索片刻,便揮毫題對:“玄帝位尊金厥壽永萬年”。陳普與朱熹的“千古唱和”,聲名遠揚。 祖輩風雅頌的氣質(zhì),令明嘉靖年間的寧德詩人蔡同野留下了“當年前輩風流甚,海國飄零幸有詩”的感佩。
或許明清政治中心北移,或許是倭寇的殺擄,明清兩代,雖然作賦吟唱之風在蕉城逐漸衰微,但明萬歷年37年,一位舉人的出現(xiàn)令寧德詩壇名貫朝野。這位舉人叫崔世召,不僅宦游明朝大半疆域,而且墨寶碑刻皆留宦游處。他的文友圈也是含金量十足:湯顯祖、陳子龍、鐘惺、藍瑛、丘兆麟、謝肇淛、徐火 勃、陳繼儒、李日華等明代名人學者皆為好友。其著作等身,歷代詩人對他評價甚高。熊明遇曾高度評價崔世召:“詩文之備美一似乎其樓之觀也。詩則大歷、貞元間,文擅蘇柳之致。而擬于今,當宗五霸中桓文也。”徐火勃在《筆精》中言其詩:“鍛煉工巧、詞壇之射雕手也”。謝肇淛則稱之:“工為詩,禘漢而宗唐,才情宛至,非驚人語不出口也?!贝奘勒俑胬现?,隱于寧德西山東井堂(今下井堂)秋谷及故居問月樓書齋,潛心詩酒,直至崇禎十五年(1642)去世。到了清初,他的兒子 ,也是閩東詩壇翹楚。在此期間,依然有溪云詩社、鶴場吟社承前啟后,結(jié)社唱酬至解放初期。
民國初年,在九都云氣村的烏豬灘上,10多首鐫刻在一片奇石上的“石頭詩”,完美展示了蕉城人陶醉于大自然的唱和浪漫之風。在其中的一塊奇石上刻有這樣一首詩:“久雨如病酲,逢晴忽眼明;沙平雙岸白,風迅一帆輕;垂老無他好,所思多遠行;汪倫勞送別,潭水有深情?!币话俣嗄昵埃谕庾冯S孫中山多年的霍童人黃樹榮告老還鄉(xiāng), 到九都云氣村看望曾經(jīng)資助過他的恩人吳炳游。卻那知恩人已逝,不勝感慨。恩人次子吳春庭款留其五日,以盡東道主之誼??盍羝溟g,黃樹榮酷愛山水,更喜云氣村溪邊的這一堆烏石,每游必憩其上,詠詩以紀其事,賦得七律一首、七絕兩首。1923年,黃樹榮逝世。吳春庭為了表達對他的敬仰之情,就將其遺詩鐫刻在烏石上。這期間,又有二位友人得知吳春庭鐫詩之事,欣喜異常,兩人同游烏豬灘,各寫五絕三首交與吳春庭,囑咐鐫刻在青石上。 一百多年過去了,這十多首鐫刻在石頭上的“石頭詩”,清流漫過,猶如“浣詩石”般美麗,這與烏豬灘的青山綠水,白鷺孤舟,楓葉霜天構(gòu)成了人文自然相協(xié)調(diào)的美景,令無數(shù)文人墨客駐足流連。蕉城祖輩的浪漫真令今人感佩“當年前輩風流甚”。
云氣詩灘
如今,值得欣慰的是,寧德市詩詞協(xié)會和蕉城鶴鳴詩社依然有 50多名社員引吭高歌。每逢有國家大事或傳統(tǒng)節(jié)日,他們都組織詩事活動,詩友們用寧德方言引吭高唱,歌詠時事。逢上詩友大壽,他們不辦壽酒不請戲班,而以賀詩祝壽,既別致又熱鬧。 蕉城區(qū)唱詩隊伍在新老更迭中傳承著文音雅韻。
【咔遛】
“咔遛“在寧德蕉城話里有玩耍的意思。呼朋喚友去玩一下便叫“走,去咔溜一下”“咔溜”兩個字的念音充滿了輕松詼諧?!斑恰弊忠畹枚檀偾宕?,“遛”字不能念平聲,要念去聲,尾音長而向上,抑揚頓挫,好像是一個拋媚眼,邀你玩的青春少女,調(diào)皮而興奮。寧德蕉城人天生就是很會“咔遛”的族群。
蕉城區(qū)枕山襟海,地貌類型齊備,有沿海與山區(qū)的共同性。蕉城人“咔遛”的玩法自古也就因地理空間不同,而有不同的玩法,但都玩出了水準與品位。
霍童“二月二”
內(nèi)陸山區(qū)“咔遛”的玩法以霍童"二月二"燈會社戲為最具水準?;敉?二月二"燈會可追溯到隋朝。據(jù)記載,隋諫議大夫黃鞠為避隋煬帝迫害,遷徙咸村,后與早年定居霍童石橋村的姑丈朱福易地而居。為報答姑丈情誼,黃鞠就在每年農(nóng)歷二月初一姑丈誕辰之日,舉行燈會活動。后發(fā)展到霍童全村四境。燈會上,雜技與競技項目精彩紛呈,家家屋檐下掛花燈,戲臺上演社戲,臺下燈會踩街,高蹺、紙扎、鐵技、線獅、舞龍等游藝目不暇接,眼花繚亂。壓軸的,自然是霍童線獅表演。霍童線獅通過繩索操縱獅子表演各種動作,集文功、武功于一身,其表演有單獅(雄)、雙獅(一雄一雌)、三獅(一母二子)、五獅(一母四子)4種形式。線獅表演最早是沿途行進,邊走邊舞,后轉(zhuǎn)為固定臺表演。經(jīng)過歷代民間藝人的實踐性創(chuàng)造,線獅的表現(xiàn)力越來越豐富,能表演坐立、蹲臥、蘇醒、伸展、登山等各種不同姿態(tài),僅獅子戲球就有尋球、追球、得球等動作。而最精彩的是,臺上獅子所有的動態(tài)表演,全憑臺后20多位藝人們集體的操縱和密切的配合加以實現(xiàn)。在臺后看他們閃轉(zhuǎn)騰挪,吆喝起伏,配合默契的操縱表演,動人心魄。
霍童古鎮(zhèn)
霍童"二月二"燈會保留典型的民間原生態(tài)化,藝術(shù)特點鮮明,整體外貌形式猶如北方廟會趕場,是一場民間文化藝術(shù)瑰寶的傳播盛宴。其中,霍童線獅更被“咔遛”到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因此,霍童"二月二"燈會發(fā)展至今,已經(jīng)成為福建省最具影響力的社戲文化與旅游經(jīng)典項目。在周邊地區(qū)至今,沒有一個地方能像霍童"二月二"燈會一樣有如此濃郁、完整的節(jié)慶表演活動。年年經(jīng)此,霍童鎮(zhèn)人山人海,不僅霍童族人在街頭酣暢淋漓地盡情展示各自絕活,而且周邊地區(qū)的游人也會呼朋喚友,蜂擁而至,到霍童古鎮(zhèn)大“咔遛”。蕉城霍童人大“咔遛”玩出了國家級水準。
網(wǎng)絡(luò) 圖
蕉城海邊的人大“咔遛”以八都云淡端午龍舟競渡最具特色。端午節(jié)舉行龍舟賽是為了紀念愛國詩人屈原。然而,八都云淡端午龍舟競渡紀念的卻不是屈原。蕉城八都鎮(zhèn)云淡村的村民給出了另一個答案——戚繼光平倭。在八都鎮(zhèn)云淡村,每年端午節(jié)的前一天,即農(nóng)歷五月初四,云淡村都要舉行一項“巡海洗港”的民俗活動:劃龍舟巡海八十海里,在11個港點燒紙錢、放神銃,目的是為了超度在抗倭戰(zhàn)斗中或遭倭寇屠殺的冤魂,以祈求平安。第二天再舉行龍舟競渡活動。
據(jù)悉,這個習俗是為了紀念戚繼光平倭而沿襲下來的。明代倭患嚴重,在云淡村設(shè)有據(jù)點,而戚家軍與云淡五個倭寇寨點相持一個多月。經(jīng)過慘烈戰(zhàn)斗,戚家軍終于平定了云淡倭患,把倭寇趕到漳灣、橫嶼一帶。 戚繼光乘勝追擊,中國明朝歷史上蕩滅倭寇的關(guān)鍵一役——橫嶼大捷在此奠定。此后,每年的端午,云淡村都要舉行“洗港”和龍舟賽來紀念此次平倭勝利。目前,八都云淡龍舟競渡習俗獲福建省節(jié)日習俗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正準備申報國家級習俗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蕉城人劃龍舟大“咔遛”賦予了端午節(jié)別樣的含義。
漳灣福船
漳灣人還有一項手工絕技——福船水密隔艙造船工藝,被聯(lián)合國收錄急需保護的世界級的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這還要從三國說起。天紀年間(277-280),孫吳政權(quán)開發(fā)經(jīng)營閩東山海資源,在閩東沿海建立溫麻船屯,利用接收流放的囚犯(謫徒)和征集當?shù)氐墓そ吃齑_@一造船技術(shù)便由此傳承。直到明永樂年間,鄭和船隊中的主要艦船——福船便有部分在此建造,并在當?shù)卣骷嗽S多水手,成就了鄭和七下西洋的世界壯舉。因此,蕉城是中國早期南方造船技術(shù)的圣地,不是浪得虛名。
上金貝畬家寨景區(qū)
寧德蕉城人大“咔遛”還有特殊的族群社戲—— “三月三”畬族的傳統(tǒng)節(jié)日,又稱“烏飯節(jié)”,是畬族最為盛大的節(jié)日。早在隋唐時期,閩、粵、贛三省交界地就成了畬族先民的主要活動區(qū)域。每年三月三,年年經(jīng)此,畬族同胞載歌載舞,備好畬家美酒美食,表演民俗節(jié)目,迎接八方賓客。三月三成了傳播畬族視聽、美食文化的饕餮盛宴。節(jié)日期間,畬族婦女色彩斑斕的畬族服飾,圍裙、發(fā)式,銀飾等光彩奪目。由畬族祭祖等活動中衍生出的龍頭舞、鈴刀舞、獵步舞等畬族舞蹈獨具特色; 畬族小吃,如烏米飯、竿粽、糯米糍粑等風味獨特。其中畬族盤歌是畬族傳統(tǒng)文化中最引入注目的藝術(shù)奇葩,有對唱、獨唱、齊唱、二重唱等多種形式。尤其是畬族二聲部山歌“雙音”',流傳于福建省寧德市的蕉城區(qū)八都鎮(zhèn)猴盾畬族村及其周邊的畬村。
八都猴盾茶園采茶
每到三月三,八都鎮(zhèn)猴盾一帶畬村,男女或選擇室內(nèi)或選擇房屋后山竹林進行對歌,上半夜先對唱,互考對方歌才,若是旗鼓相當,下半夜就對“雙音”。 由男女兩人以上輪唱同一段歌詞。 兩個聲部一前一后,富有變化,氣氛緊張熱烈。這種稱為“雙條落”的稀有的唱法,是我國畬族山歌中唯一幸存的畬族二聲部山歌歌種, 它獨特的演唱方式和聲部音樂復(fù)調(diào)性的組合形式,在其它少數(shù)民族民歌中也是不多見。2006年,寧德畬族民歌雙音被列入國家首批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寧德蕉城人大“咔溜”唱“雙音”再一次玩出了國家級水準。
【吃酒】
蕉城人自古就將“喝酒”叫“吃酒”這一點或許是保留了中原人的叫法。蕉城人吃酒是典型的中國式人生派對。從一生下來:剃頭酒、成年酒、生日酒、婚宴酒、做壽酒、做墓酒、治喪酒、百天做祭酒等伴隨你一生。蕉城吃酒被賦予了喜慶、感恩、祭祀等的功能。傳統(tǒng)的人情社會通過吃酒,在觥籌交錯中延續(xù)傳承,得以鞏固。
三都澳海域
因為古時的蕉城是一片汪洋大海,而漳灣、七都、八都又是霍童溪淡水與海水交接處,所以蕉城的海鮮味道尤為鮮美。蕉城人也因此都吃成了美食家——吃酒都要吃到原汁原味的海鮮味。所以,蕉城人吃海鮮,一是白酌煮法多,這主要是殼類海鮮,蝦、蚶、蟶、鱘、蟹等都是原汁原味;二是湯多,第一道是魚翅湯,中間有魚皮酸辣湯、鴿蛋煲鮑魚湯、海蚌燉雞湯,最后一道是甜湯,喝得客人滿肚子湯湯水水,古稱喜歡喝湯的人重感情,蕉城人喝湯應(yīng)該是天下第一;三是味道喜清淡、甜、酸、辣中和,這也體現(xiàn)了蕉城人中庸,不溫不火的群體個性。
蕉城的海鮮珍肴有“二魚”即大黃魚、章魚;“兩蟹”:梭子蟹和鋸緣青蟹;“兩菜”:紫菜和海帶;“三貝”:二都蚶、太平洋牡蠣和安瑞蟶。當然,寧德蕉城特有的“七都寸金魚”也不能錯過,她長寸許,金黃色,生長于淡水與海水交匯處,味道尤為鮮美。
蕉城的小吃“三丸”更極具特色:肉丸——由地瓜粉揉芋泥作外殼,以鮮肉、豆腐干、蔥花、醬油、味精作餡,煎熟即成,醇香可口;燕丸—— 將鮮肉剁成肉泥,加地瓜粉少許揉和,外拌燕皮條,先煎熟后再煮,肉膩味香;江南丸—— 分甜、咸兩種口味。先將糯米磨成粉后和水制成皮,以糖、芝麻、研碎的花生仁制成的皮里。咸的江南丸將鮮肉、蝦干、香菇混合剁成肉泥為餡,成湯圓狀,放沸水煮熟,即可食用。 還有“小?!泵牢叮和玲攦?泥釘,蛆狀動物,生活于灘涂表層。把洗凈的泥釘放入鍋內(nèi)加水、食鹽煮熟,拌些蔥花,冷卻后湯汁自然膠凍即成泥釘凍。銀灰透明,入口不膩,清淡可口,盛產(chǎn)于漳灣。
虎貝黃家老酒
蕉城人吃酒喝的是自家人釀的黃酒。閩東的黃酒,當數(shù)古田老酒、屏南老酒和蕉城虎貝黃家老酒為最。在蕉城,還流行一種特殊的老酒重釀技法,即第一次將酒釀成后,再將酒當作水來釀,這樣經(jīng)過重復(fù)釀造出來的老酒醇厚甘香、清爽柔和、回味無窮,堪稱黃酒中的上品。例如黃家老酒中的“陳普家酒”就是屬于重釀黃酒。
這座城的風花雪月,或者只適合在一暮斜陽時分,你我臨湖而茗,聽我慢慢道來。但有這種感受或渴求時,或許我們已經(jīng)在恍然間朝絲暮雪。我們真的老了,但無論如何,這座城的風花雪月需要一代又一代講下去……
來源:閩東日報 新寧德客戶端 鄭承東
圖片:鄭承東 吳寧俊 謝書秋 許少華 林良營 薛衛(wèi)群 俞明壽等
編輯:周邦在
責任編輯:周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