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僑的起點
寧德網(wǎng)消息( 張發(fā)建)今夏,接到東僑采風的邀約,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向來隨性的我,與東僑卻有經(jīng)年的久違。而這些年間,其實我一直都在尋思能與東僑來個重逢,用一種有儀式感的方式祭奠青春時代相遇之緣。
星期六中午,匆匆結(jié)束手頭的工作,倒騰了數(shù)趟班車,終于趕在約定的時間之前到達約定的地點,與來自閩東各地的文藝作者們一起踏上東僑這片神奇的土地。
二十五孔橋夜色 任軍惠 攝
湖畔宜居新城 曾子群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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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年前的初春,日子稀疏平常。兩個年輕人住進了位于東僑的一家私人客棧,準備參加第二天開始的研究生入學考試。
客棧是一座五層樓的小房子,門前的道路泥濘不堪,門口鋪著一塊明顯高于路面的石板。房子每層大概有三四個客房,有單人間,也有雙人間??头坷飻[放著簡單的高低床,床上的被子洗得發(fā)亮,床頭柜上面擺放著一小沓衛(wèi)生紙。
那兩個年輕人是閩東一所鄉(xiāng)下中學的老師,一個是我的同事老孔,另一個是我。
早上起床,床頭的衛(wèi)生紙不夠兩人用,找老板娘要紙,她有點不高興,認真地跟我說:“衛(wèi)生紙不便宜,你們可別用來擦皮鞋了。”然后給我塞上更厚的一沓。
總算考完了所有的科目,我們?nèi)玑屩刎?,到樓下找老板娘結(jié)賬,準備走人。老板娘算了房費,大概每人每晚15元吧。我們讓她算餐費,她死活不收,說:“算我請你們啦,考研究生不容易,跟考狀元差不多吧?如果我有女兒一定要嫁給你們。”
她邊說邊瞅老孔。其實我年輕時也挺帥的,不過比老孔還是差了一截。不知道老孔聽見沒有,他只是一個勁兒地用腳來回在門口的石板上磕著鞋底的泥巴。
老板娘還建議我們到海邊走走,比如金蛇頭就不錯,也可以去看看二十五孔橋。
那個時候東僑還不叫東僑,我們也不知道金蛇頭和二十五孔橋在哪里,結(jié)完賬就趕往車站返程了。
托東僑客棧的福,我們都考上了,離開閩東開始新的人生征程。老孔去特區(qū),我在省城,有了微信后,我們經(jīng)常聯(lián)系。在東僑的當晚,我微信老孔:“記得東僑那位要將女兒嫁給你的老板娘嗎?”
他回答說,只記得客棧與門口那條坑坑洼洼、曲曲折折的馬路,以及大門口那塊用來磕泥巴的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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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東僑的人絕對不只我與老孔。
860年前的初春,33歲的紹興青年陸游終于從秦檜的壓迫之下解放,被委任為寧德主簿。宋代的主簿只是一個不及八品的小官,但一心報效國家的陸游還是欣然赴任。他從紹興出發(fā),穿山越嶺,水路兼程,經(jīng)三都澳海域,到達了寧德。途中他賦詩“俯仰兩青空,舟行明鏡中。蓬萊定不遠,正要一帆風。”表達了愉悅的心情。
古時的寧德,帶山負海,盡管“有氣霧之毒,蛙、黽、蛇、蠶、守宮之蠱”,但民風淳樸,物產(chǎn)豐饒,陸游在這里三百多個日日夜夜,除了偶有公務(wù)纏身和抗金無門的苦惱,總體上還是過得非常愉快,甚至都忘記了在紹興苦離唐婉的悲情。
陸游在寧德時,當?shù)赝路浅jP(guān)心他,每當發(fā)現(xiàn)他心情不對,就帶他周邊各地散心游歷。陸游沿霍童溪泛舟而上,到達了支提寺;也趁著陽光,去了西陂塘,瀏覽海邊風光,體驗風土人情,感受“飛飛鷗鷺陂塘綠,郁郁桑麻風露香”的獨特景象。
陸游的時代,更沒有東僑的概念,但他詩歌里描寫的鷗鷺、吃蠣卻是實實在在的東僑元素。
陸游一輩子也忘記不了寧德這個人生宦游的最初起點,甚至直到81歲回首往事時,他還對在寧德折荔枝、飲酒、吃海鮮的生活充滿深情和眷戀,專門為此賦詩:“白鶴峰前試吏時,尉曹詩酒樂新知。傷心忽入西窗夢,同在埔村折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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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游離開寧德90年后,東僑終于等到了自己的起點。
公元1249年,寧德知縣李澤民帶領(lǐng)百姓修筑東湖堤壩,長達二百余丈。堤成之后,旱澇保收,魚米豐足。老百姓感念李澤民,便將此堤命名為“李公堤”。然而好景不長,李公堤無法抵御一次次狂風巨浪的攻擊,終于全面崩潰。
后來,明清兩代的地方官員以及鄉(xiāng)紳志士又多次組織重修堤壩,但最后都由于種種原因功虧一簣,無功而返。
東僑就與東湖塘的堤壩一樣,數(shù)百年來在來來回回,修修補補中不斷折騰,它的勝景也多只是以概念的形式存在文人墨客的筆墨里了。
終于等到了公元1958年,寧德開始了史上規(guī)模最大的圍提攔海工程,當時一天奮戰(zhàn)在筑堤一線的就有八千多人,民船四百多艘。
堤壩修成之后,人們從大海里“打撈”出了1.9萬多畝土地,更為可貴的是,圍海造田后人們?nèi)匀槐A袅藮|湖塘,讓淡水與咸水、山與海在東湖塘里自然交匯融合。
如今看來,那兩個水閘,無疑就是東湖塘的起點;而東湖塘本身,又是整個東僑的起點,也承載著東僑的美麗與情懷?,F(xiàn)在,從某種意義上說,東僑也是整個寧德的新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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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深夜老孔又微信我,要我第二天去找找那家客棧,拍張照片,聊寄相思。原來,對于東僑,他也如我一樣一直心心念念。只是現(xiàn)在屹立在眼前的已經(jīng)是一座煥然一新的山水新城,我又該到哪里去尋找昔日的舊客棧呢?
我不曾預料我與東僑的重逢會在這樣的一個鳥語花香時節(jié),重逢或初相識的會是因為文字結(jié)緣的一群摯友。一場二十年的重逢似乎太久,正如我與同行文友的相識,其實早就應該到來。
初夏的東僑,半城煙籠,一湖蔥郁。我錯過了盛開的繁花,可我看到了街區(qū)繁華的燈火、大路兩旁鱗次櫛比的樓盤;我聽到了新能源產(chǎn)業(yè)帶來的喜悅之聲、一百多號博士生的睿智之音;我感覺到了東湖淺灘上白鷺鷥的優(yōu)雅、湖面上泛舟漁人的悠閑。這座山水新城,就如在東湖木棧道上從容哺育孩子的年輕媽媽一樣,創(chuàng)造著奇跡,卻又總是不疾不徐,安之若素。
歲月依舊,青春易老。重逢之日,我已經(jīng)不再青澀年華,東僑也是今非昔比。一座城與一個人的際遇,冥冥之中存在某種主觀之外的必然?也許是“帶山負海”的絕境,也許是時代步伐的裹脅,吐故納新,不斷前行,除此之外,似乎我們別無選擇。
然而,從宋代強修“李公堤”的慷慨悲歌,到上個世紀中葉圍海造堤的波瀾壯闊,再到今日東僑的繁榮興盛,你不可回避地會感受到一種積極向上的力量,這種力量來源于這里的決策者、建設(shè)者,甚至路邊走過的每一個人。
終于可以回復老孔,不必再尋找那舊客棧,因為它已經(jīng)內(nèi)化成你我心靈的一個起點。
責任編輯:陳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