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蕉城魚拓師陳丹丹的“天瑜魚拓”工作室，我看到了一幅幅精美的非遺魚拓作品，其中一幅八米長卷“百魚圖”《迴歸》吸引了我的目光。畫面上，一群黃花魚洄游在大海上。魚群朝著同一方向蜿蜒游曳，像一條金色的河流，浩浩蕩蕩，閃閃爍爍，歡快地向前奔涌。宣紙留白處，在我的凝望中漸漸泛起波紋，漸漸蕩漾起來，漸漸洇出海水之藍，海藍彌漫開去，遼闊開去，我似乎聽到了風吹浪涌，聽到了魚群游動濺起水花的潑剌聲，還有飄蕩在天水之間的歌唱，那是黃花魚魚群綿延數(shù)里，洪亮浩大，波瀾壯闊的歌唱。

▲黃魚拓長卷

每到春季和秋季交配產(chǎn)卵季節(jié)，黃花魚由外海集群而來，往沿岸河口洄游。在三都澳官井洋潮流最急的主水道海域，黃花魚嘹亮的歌聲終日不斷。魚群密集時，鳴叫聲如松濤起伏，如萬水歡騰，這是生命之歌，愛情之歌。當?shù)谝恢稽S花魚“嘎嘎嘎”起調(diào)領(lǐng)唱起來，其他黃花魚隨之應(yīng)和歌唱，“嘎嘎嘎，嘎嘎嘎”“咕咕咕，咕咕咕”“咕嚕咕?！?。雌魚唱低聲部，像高壓鍋噴氣或點煤氣燈時發(fā)出的“哼哼”“哧哧”聲。雄魚歌聲激昂高亢，渾厚響亮，像夏夜池塘里連續(xù)不斷的蛙鳴。每一條魚兒都歌唱著在魚群中四處游竄，興奮地追逐著，辨識著，尋找著，呼喚著。一條條魚兒匯聚在一起，摩肩接踵，共同奔赴一場盛大的集體婚禮。此刻，在官井洋宏偉壯闊晶瑩碧透的藍色宮殿里，海藍的玻璃幕墻波影搖曳，浮光躍金；漣漪一圈圈蕩開，一波又一波的浪花溫柔地涌起，窩出叢叢美麗的卷花，重重疊疊，起起落落；無數(shù)水滴濺起又落下，晶瑩如珠翠；魚群紛擁聚散，像婚禮喜慶的焰火絢爛綻放。當一片遼闊的海面成了誕生無數(shù)繁星般生命的星空，魚群便分散到附近的海灣內(nèi)外和河口的廣闊淺海海域索餌覓食。這些海域往往海水與淡水交匯，橈足類、小魚蝦繁盛。豐盛的天然食物、輕風細浪、潮流暢通、恬淡閑適、溫暖明媚，正是魚兒休養(yǎng)生息的美好家園。秋后，水溫下降，原先分散各處覓食，不同年齡，大大小小的黃花魚又逐漸集群向南，向外，向著深海遷移，并一路匯聚越來越多的魚群，形成三大漁汛中魚群最大的越冬洄游。

黃花魚，金光燦燦的魚。一身織錦，遍體黃金，華美富麗。金黃的鱗片清瑩透亮，閃閃發(fā)光。從不同角度看，鱗片顏色閃爍，變幻迷離，腹部還有多列發(fā)光顆粒。而唇部和鰭邊暈染了橘紅，純凈又魅惑。這是被民間奉為富貴吉祥的一條魚。

黃魚拓

黃花魚喜歡成群結(jié)隊。魚群在黎明、黃昏或大潮時上浮，

在白晝和小潮時下沉。當夜色幽微，明月如鉤，一群黃花魚，錦衣夜行，黃金一樣洶涌出一大片黃迷迷，隱現(xiàn)在起伏的深藍里，傾聽夜色，傾聽柔和的風吹浪涌，搖擺著尾鰭，悠悠遨游；而當太陽升起，東方拉開明亮的帷幕，金燦燦的黃花魚，換了銀亮的素妝，白衣勝雪，銀光閃閃。浩浩蕩蕩的金色魚群，游著，游著，就變成了銀色魚群，仿佛童話仙境。然而，人類的貪婪、自私和愚妄，辜負了大自然饋贈的奇景和美食。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敲罟捕撈，七十年代趕盡殺絕大圍捕，海面上飄來黃花魚絕望的悲歌。之后，再難以遇見黃金白銀般一瀉千里如潮奔涌的黃花魚漁汛了。

在黃花魚的故鄉(xiāng)，年輕的魚拓師陳丹丹，8年來，自己也數(shù)不清究竟拓了多少條黃花魚，創(chuàng)作了多少幅黃花魚的魚拓作品。她費時半年，將一百條黃花魚拓在宣紙上。她要拓出群魚游動的感覺，拓出每一條魚生動的悠游之姿，還有魚形輪廓優(yōu)美的弧度、線條和張力；魚體的花紋、圖案；魚鰭的紋理和透視感；鱗片要清晰純凈有光澤，層次變化豐富，質(zhì)感細膩，漾著粼粼水光；最后魚目點睛，要精致靈動有晶體感，讓魚兒鮮活地呼吸起來，煥發(fā)出蓬勃的生命朝氣。構(gòu)圖當然要講究虛實、遠近、濃淡，使畫面有空間美和立體感。

魚拓工藝品

魚在紙上，宛然游在水中央。那些在海上消逝了的黃花魚群，在宣紙上喧嘩起來，游曳了起來。魚群始終朝著同一方向游動，盡管魚路蜿蜒，有零星魚兒短暫的旁逸斜出，很快又會回歸緊隨。其中一只小魚，頭側(cè)后，與稍后的一只母魚呼應(yīng)，仿佛孩子在回望，在呼喚母親。

陳丹丹說，作品取名“迴歸”，意味黃花魚像人一樣，無論漂泊到哪里，都忘不掉對故鄉(xiāng)的思念。根在哪，心在哪，夢在哪?？v然山遙水闊，千里萬里，也要迢迢奔回故園。

畫魚眼

但愿魚拓作品只是集合詩、書、畫、印，具有國畫般東方韻味的藝術(shù)作品，而不要成為保存瀕臨滅絕物種信息的珍貴資料；但愿游曳在宣紙上的黃花魚群，能浩浩蕩蕩地游回大海，游回煙波浩渺的官井洋故園；但愿黃花魚之歌波瀾壯闊地漂蕩在天水茫茫的蔚藍里。

你聽，黃花魚之歌已經(jīng)在閩東海面上飄蕩起來了。

來源：閩東日報通訊員 詩音

編輯：秋鳳

審核：林翠慧 周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