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寧的九個鄉(xiāng)鎮(zhèn)中，我認為最耐人尋味的當屬咸村鎮(zhèn)，最讓人流連忘返的當然也首推咸村鎮(zhèn)。是的，一千多年的風雨滄桑，咸村的古樸厚重，你踱進了，一生不忘；一方有眾多姓氏聚集的土地，你認知了，最想回首。

隋唐以來，咸村就是閩東地域的一個重要的商貿集散中心。即使在物資極其貧乏的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咸村仍以其活絡的經(jīng)濟基礎，較為豐盈的市面而飲譽周邊，被稱作周寧的“小上?！?。這除了它的海拔低、氣候溫潤、物產豐富以及那條日夜不息的桃源溪源源不斷輸送滋養(yǎng)外，還跟這里的人口稠密、村民睿智和諧是分不開的。

桃源溪從上游的棗嶺滑下進入咸村，沖積形成了一個狹長的小盆地，不但給這里帶來了充沛的水源，豐饒的物產，也給生于斯長于斯的老百姓帶來了不同的文化和營生方式。也許是上天的恩澤，桃源溪流到這里，溪面豁然開闊，水流舒緩，清澈干凈，同時溪流一分為二，中間隔著一塊平地，溪流右邊的叫咸村，溪流左邊的叫咸陽，連接咸村和咸陽的是一座青石板橋。可能是右岸緊靠后門山，樹林茂盛，一直延伸到川中到外表，按當?shù)厝说恼f法，叫九龍下水，風水獨好。所以咸村這邊，人口稠密，民房密布，鄉(xiāng)鎮(zhèn)機關單位、學校也集中于斯處，自然形成了一個政治、文化和商業(yè)中心。而緊挨著的咸陽村就略顯單薄、寂靜點兒，商業(yè)氣息沒那么濃郁，但也是咸村集鎮(zhèn)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那條原始古老的咸村街，便成了周邊乃至瑪坑、杉洋百姓交往聯(lián)誼的最重要紐帶，同時是他們聚攏經(jīng)商的最佳福地，貨物流通的愜意場地。

說是古街，其實就是一條小巷，就像周寧城關的老街西門街一樣，地面兩側是從桃源溪里挑來的鵝卵石鋪成，中間用青石條鋪就，一直延伸到南北兩端。北端的叫街頭坪，南端的叫街尾坪，兩端相距不足一千米，街寬在三米左右，卻匯聚了十多姓氏家族，上萬人丁。據(jù)當?shù)厝私榻B，最先進駐咸村街的原住民應該是街頭坪的徐姓族人和街尾坪的蔡氏族人，其余姓氏是看中了這個聚寶盆，后續(xù)而來的，他們分別來自霍童、福安、瑪坑、杉洋以及周邊幾個山嶺村莊。千百年來，他們同處一域，同喝一溪水，同耕一片地，彼此敬重，相互聯(lián)姻，和睦相處，休戚與共，風雨同舟。

臨街的房子均為土木結構，層數(shù)不多，只有二至三層。店面是房子蓋好后改造的，一間連一間，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有淺有深，光線都不怎么好，沒有任何裝飾，十足的原生態(tài)。商鋪名頭很多，有雜貨店、糕餅店、香燭店、農具店、印染店、理發(fā)店、飲食店、醫(yī)藥店……經(jīng)營規(guī)模都不大，但各具特色，人們所需的日常生活用品，農業(yè)生產工具以及服裝鞋帽針線布匹燈具等等，在這里都能買到。

每天清早，各家店鋪準時開門。最先招引客人的當然是老街的飲食店。印象最深的是老街中段的那家包子店。店主是一個十分精明的中年婦女，個子不高，衣著潔凈，精神很好，眼神明亮，氣質優(yōu)雅。她做的包子，個大餡美，皮質舒綿，咬一口，油滋滿滿，香氣撲鼻，好吃極了！當然還有一家飲食店，離這家包子店三四十米，生意也興旺，主廚是一個男的，他炒的面，口味獨特，遠近聞名。很多城關的人到咸村，非吃一碗這家的炒面不可。

上午八點，是老街最熱鬧最擁擠的時段。從咸村后面平坑村挑著柴火的山里人到了，從棗嶺村拎著雞蛋抱著家禽的農婦來了，從碧巖村扛著筍干香菇木耳的小伙子來了，平原地段附近的菜農也來湊熱鬧了……他們在老街上找到了適當?shù)奈恢茫畔录缟系膿雍褪稚系呢浳?，佇立一旁，等待買者。其間自然少不了討價還價，交易完成后，這些來自不同地方的村民，把售后所得不多的錢鈔揣在懷里，欣喜地邁進不同商號的店鋪購回他們所需的物品。據(jù)上輩人回憶，在那物質十分困乏的年代，人們手頭基本沒有現(xiàn)金，沒有鈔票，但在咸村老街商鋪里卻可以買到東西，買賣雙方憑借的是相互的信任。很多鄉(xiāng)里人進店購買物品，把選好的物品與店主點清后，就一股腦兒地裝進自己隨身攜帶的籃子或布兜里，店主只在專用的記賬本上寫上購物者所在的村莊、姓名和時間即可。到了秋收或年終時，這些賒賬購物的村民便到店鋪結清賬單。此時，買者和賣者自然又少不了一番恭維。

咸村地處周寧縣東南隅，早年隸屬于寧德縣，其文化、風俗、民風、性情均有明顯的寧德一帶特點，所以造就了咸村人溫婉隨和的性格和慢條斯理的生活節(jié)奏。生活在桃源溪兩岸的咸村人，除了日常的農耕和商業(yè)往來外，他們很會利用農閑時間或生意之余，在庭院里，在店鋪外，擺上一茶幾，泡上一壺綠茶，兩人或三四個人，圍茶而坐，品嘗那淡淡的茶香，漫談各種逸聞趣事。

傍晚后，老街上的咸村人最善于把握上天賜予這塊樂土的恩惠。他們除了喝茶聊天外，更多的是踱進酒肆或餐飲小店，捧上一甕重釀酒或一木箱二十四瓶的閩東啤酒，點上一碗菜一碟咸花生，幾個人光著背子，推杯換盞，你來我往，直到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咸村老街的居民與生俱來，對各種傳統(tǒng)的節(jié)日特別敏感，也特別有興趣。不管是大節(jié)日還是小節(jié)日，他們都很在乎。只要是節(jié)日，他們都會在自家門前掛起紅燈籠，裝飾門面，營造祥和喜慶的氛圍。特別是中元佳節(jié)，你站在南端往北眺望，兩旁商鋪的大小紅燈籠閃閃爍爍，猶如天上的銀河墜落桃源。街上更是人頭攢動，比肩接踵，匯成一道五彩斑斕的人流。

也就在這人間的天河里，如花似玉的妙齡女子不經(jīng)意間在燈籠下出現(xiàn)，三三兩兩，步履輕盈，柔聲細語。她們明眸皓齒，玉面紅唇，衣衫明麗，氣質優(yōu)雅，尤其是那特有的咸村話語調，聽之如曼妙之旋律，感之如深山之泉流，實乃人塵之享受。

這種高調值的語言現(xiàn)象僅流行于咸村霍童一帶。探其歷史淵源，大約有二，其一是一種語言代表著一定范圍一定區(qū)域的人類活動的共融性。周寧建縣前，咸村隸屬于寧德縣霍童，霍童又是寧德的一個大鎮(zhèn)，咸村受其滲透和影響較大，形成了語言的共同性。其二是兩地都處在一衣帶水的霍童溪流域這個小盆地上，同喝一溪水，共享一片藍天，民俗民風相近，民間交往密切，自然就形成了語言的共享性。這種語言從女性口中流出，便特別柔情，特別舒展，也就特別好聽。所以，周寧人常常調侃，最喜歡聽咸村女人講咸村話，即使是罵人聽起來也是舒服的。

進入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咸村同全國各地一樣，無論是城鎮(zhèn)建設，還是人們的生活條件，均發(fā)生了翻天覆地變化。但咸村老街的純樸厚重沒有改變，老街的親情話語依然同桃源溪的流水一樣，緩緩而流，回響在耳際！

來源：閩東日報

文字：林平

編輯：陳娥

審核：劉寧芬 林珺